最近辛卯年是哪一年(还原曹雪芹原本的可行性分析)

谈风水 290 0

(清)孙温

1 引言

文人张爱玲有三大恨:一恨鲥鱼多刺,二恨海棠无香,三恨红楼梦未完。红楼梦未完之恨,是每个为红楼梦的魅力感染的人都会有的。这种遗憾从古至今。脂砚斋悲叹“书未成而芹已逝”。程伟元苦心搜集佚稿,以求全璧。“

今所传只八十卷,殊非全本。即间称有全部者,及检阅仍只八十卷,读者颇以为撼。不妄以是书既有百廿卷之目,岂无全璧?

求全之心,使人们有续书之意。红楼梦的续书颇多,但以程印本流传最广。程印本指称自己的底本是曹雪芹原稿。在所有续书中,程印本的后四十回与前文契合度最高,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,人们将其视为一体。那么程印本的后四十回的底本到底是不是曹雪芹的原稿呢?如果能够确定为实,我们能不能经过分析还原,再现曹雪芹原本的全貌?

研究程印本的底本来源,我们先从其成书过程开始。

2 程印本的成书过程

2.1 程高的序言

程印本的序言中,程伟元和高鹗对于成书过程进行了叙述。我们引录如下:

(1)程甲本《红楼梦》程伟元序言

红楼梦小说,本名石头记,作者相传不一,究未知出自何人,惟书内记雪芹曹先生删改数过。好事者每传抄一部,置庙市中,昂其值得数金,可谓不胫而走者矣。然原目一百廿卷,今所传只八十卷,殊非全本。即间称有全部者,及检阅仍只八十卷,读者颇以为撼。不妄以是书既有百廿卷之目,岂无全璧?爰为竭力搜罗,自藏书家甚至故纸堆中无不留心,数年以来,仅积有廿余卷。一日偶于鼓担上得十余卷,遂重价购之,欣然翻阅,见其前后起伏,尚属接榫,然漶漫不可收拾。及同友人细加厘剔,截长补短,抄成全部,复为镌板,以公同好,红楼全书始自是告成矣。书成,因并志其缘起,以告海内君子。凡我同人,或亦先睹为快者欤?

——小泉程伟元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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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2)程甲本《红楼梦》高鹗序言

予闻“红楼梦”脍炙人口者,几廿余年,然无全璧,无定本。向曾从友人借观,窃以染指尝鼎为憾。今年春,友人程子小泉过予,以其所购全书见示,且曰:“此仆数年铢积寸累之苦心,将付剞劂,公同好,子闲且惫矣,盍分任之?”予以是书虽稗官野史之流,然尚不谬于名教,欣然拜诺,正以波斯奴见宝为幸,遂襄其役。工既竣,并识端末,以告阅者。

——时乾隆辛亥冬至后五日铁岭高鹗叙并书

(3)程乙本《红楼梦》引言

是书前八十回,藏书家抄录传阅几三十年矣,今得后四十回合成完璧。缘友人借抄争睹者甚夥,抄录固难,刊板亦需时日,姑集活字刷印。因急欲公诸同好,故初印时不及细校,间有纰缪。今复聚集各原本详加校阅,改订无讹,惟识者谅之。

书中前八十回钞本,各家互异;今广集核勘,准情酌理,补遗订讹。其间或有增损数字处,意在便于披阅,非敢争胜前人也。是书沿传既久,坊间缮本及诸家所藏秘稿,繁简歧出,前后错见。即如六十七回,此有彼无,题同文异,燕石莫辨。兹惟择其情理较协者,取为定本。书中后四十回,系就历年所得,集腋成裘,更无它本可考。惟按其前后关照者,略为修辑,使其有应接而无矛盾。至其原文,未敢臆改,俟再得善本,更为厘定。且不欲尽掩其本来面目也。

是书词意新雅,久为名公钜卿赏鉴。但创始刷印,卷帙较多,工力浩繁,故未加评点。其中用笔吞吐虚实掩映之妙,识者当自得之。向来奇书小说,题序署名,多出名家。是书开卷略志数语,非云弁首,实因残缺有年,一旦颠末毕具,大快人心,欣然题名,聊以记成书之幸。是书刷印,原为同好传玩起见,后因坊间再四乞兑,爰公议定值,以备工料之费,非谓奇货可居也。

——壬子花朝后一日,小泉、兰墅又识

从程高的序言来看,程高二人都是红楼梦的爱好者。红楼梦只流传了前八十回,后四十回难觅踪迹。程伟元经过多年收集,得到后四十回稿件约三四十卷。于是程伟元邀请高鹗一起整理和编纂,形成了完整的一百二十回全书,并将之刊印出来。

从序言中,我们得到这样的信息:

(1)程印本的底本是曹雪芹原稿,此书有百廿卷目录。前八十回内容,藏书家抄录传阅几三十年,版本较多,各家互异。后四十回的原稿难觅踪迹,程伟元“

竭力搜罗,自藏书家甚至故纸堆中无不留心,数年以来,仅积有廿余卷。一日偶于鼓担上得十余卷。

”后四十回“无它本可考”。

(2)程高等人所做的工作是整理补续而并非自行创作。对于前八十回是“

广集核勘,准情酌理,补遗订讹

”“

择其情理较协者,取为定本

”。后四十回书稿“

前后起伏,尚属接榫,然漶漫不可收拾。”程高等人“细加厘剔,截长补短

”“

按其前后关照者,略为修辑,使其有应接而无矛盾。至其原文,未敢臆改。

(3)程甲本完成于

乾隆辛亥冬至后五日,程乙本完成于壬子花朝后一日,前后相差约70天,时间间隔很短。

这些信息有实有虚。前八十回底本有其他众多稿本可证实,但后四十回的底本却难以证实是曹雪芹的稿本。程高二人所做的工作,是收集、整理、补续还是创作,难以确定。程甲本和程乙本的刊行是事实,但再版的原因却没有说服力。

人们对资料的可信度的认识不同,关注的侧重点不同,就有了不同的判断和不同的观点。

2.2 裕瑞的质疑

对成书过程产生质疑的,早期有裕瑞。裕瑞,爱新觉罗氏,是裕亲王世子,其作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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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枣窗闲笔》是嘉庆中期所做,对《红楼梦》续书有所评论:

《红楼梦》一书,曹雪芹虽有志于作百二十回,书未告成即逝矣。诸家所藏抄八十回书及八十回书后之目录,率大同小异者,盖因雪芹改《风月宝鉴》数次,始成此书,抄家各于其所改前后第几次者,分得不同,故今所藏诸稿本未能划一耳。此书由来非世间完物也,而伟元臆见,谓世间必当有全本者在,无处不留心搜求,遂有闻故生心思谋利者,伪续四十回,同原八十回抄成一部,用以贻人。伟元遂获赝鼎于鼓担,竟是百二十回全装者,不能鉴别燕石之假,谬称连城之珍,高鹗又从而刻之,致令《红楼梦》如《庄子》内外篇,真伪永难辨矣。不然即是明明伪续本,程高汇而刻之,作序声明原委,故捏造以欺人者。斯二端无处可考,但细审后四十回,断非与前一色笔墨者,其为补者无疑。作《后红楼梦》者遂出,杀风景之处,故知雪芹万不出此下下也。

裕瑞曾见过抄本,卷额有脂砚斋批语,知道曹雪芹“

书未告成即逝矣

”。而且“

细审后四十回,断非与前一色笔墨者

”,因此断定后四十回“

为补者无疑

”,不是曹雪芹的原稿。而且裕瑞从程伟元所说的鼓担所得,推断“

伟元遂获赝鼎于鼓担

”,是有谋利者知道程伟元在搜求,于是伪续四十回,程伟元上当受骗,并贻害后人。裕瑞相信程伟元的鼓担说,但否定后四十回底本是曹雪芹原稿。

那么后四十回真的和曹雪芹毫无关系,而是某不知名的谋利者伪造的吗?为红楼梦写续书的不少,水平参差不齐,少有获得认可并流传的,只有程印本流传下来并获得认可,并几乎成为经典。

虽然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差别较大,但是如果跟其他的续书相比,程高的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的契合度是非常高的,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,

人们将其视为一体,

学者将其作为全书来看。

至今还有人反对腰斩红楼梦。所以程印本后四十回底本的来源,仍有研究的必要。

2.3 胡适的考证

胡适不相信程伟元的鼓担说,

他在《红楼梦考证》中写道“

程序说先得二十余卷,后又在鼓担上得十余卷。此话便是作伪的铁证,因为世间没有这样奇巧的事!

胡适同样认为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差异太大,胡适写道“内容的研究更可以证明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绝不是一个人作的。”后文内容与前文有很多不相符的地方,宝玉出家成仙与小说开端明说“一技无成、半生潦倒”“蓬牖茅椽、绳床瓦灶”不相吻合,“因麒麟伏白首双星”没有着落,小红和贾芸的故事没有后续,香菱结局不合判词等等,所以后四十回不是曹雪芹作的。

胡适的考证做得更加深入,他推断后四十回是高鹗续书。

根据

俞樾的《小浮梅闲话》的记载:“《船山诗草》有赠高兰墅鹗同年一首云:‘艳情人自说《红楼》。’注云:《红楼梦》八十回以后,俱兰墅所补。然则此书非出一手”。所以后四十回是高鹗所补。

对于程印本的成书过程,胡适进行了推论。

胡适在《跋乾隆甲戌〈脂砚斋重评石头记〉影印本》中写到:

第六,据浙江海宁学人周春(1729-1815)的《阅红楼梦随笔》,他在乾隆庚戌(五十五年,1790)秋已听人说,有人“以重价购抄本两部,一为《石头记》八十回,一为《红楼梦》一百二十回,微有异同。……壬子(五十七年,1792)冬,知吴门坊间已开雕矣”,周春在乾隆甲寅(五十九年,1794)七月记载这段话,应该可信。高鹗续作后四十回,合并前八十回,先抄成百二十回的“全部”《红楼梦》,可能在乾隆庚戌秋天已有百二十回的抄本出卖了。到次年辛亥(五十六年,1791),才有程伟元出钱用木活字排印,是为程甲本。

胡适认为的情况是:高鹗续写了后四十回,合并前八十回,成为全本。这个本子早就开始传抄,周春说的乾隆庚戌秋(1790)得百二十回《红楼梦》,可能是高鹗的抄本。而程伟元可能是书商,次年辛亥(1791)年出钱用木活字排印出来,成为程甲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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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适从新的资料,证实了高鹗续书。将程印本的成书过程进行了完善。

但是胡适的推论不够严谨。周春的记载中说,乾隆庚戌(1790)秋“以重价购抄本两部,一为《石头记》八十回,一为《红楼梦》一百二十回,微有异同。”疑问在“微有异同”四个字上。两书相差了四十回,怎么能说微有异同呢?程高序言中写“

然原目一百廿卷,今所传只八十卷,殊非全本。即间称有全部者,及检阅仍只八十卷。

”也就是百二十回《红楼梦》只有八十回内容,多出来的四十回只有目录,这样才能说两书微有异同。胡适的理解有误,周春的记载不能证明乾隆庚戌(1790)已有百二十回的“全部”《红楼梦》。

胡适认为高鹗是续书者,但没有涉及底本问题。也就是没有明确提及,高鹗续书是完全自己创作,还是有底本作为依据。从程伟元提议到印书完成,不到一年时间。从时间上来说,续写四十回书是绝无可能的。若是在此之前高鹗就开始续书,高鹗并无这样做的可能性,也无任何史料证明。而且程高序言明确说明:“

书中后四十回,系就历年所得,集腋成裘,更无它本可考。惟按其前后关照者,略为修辑,使其有应接而无矛盾。至其原文,未敢臆改,俟再得善本,更为厘定。且不欲尽掩其本来面目也。

”所以高鹗当是后四十回的整理编纂者,而不是创作者。

高鹗整理编纂了后四十回,那么程伟元起了什么作用呢?胡适认为是程伟元“出钱用木活字排印”。这样的推断看起来也合理:程伟元是书商,搜集到了红楼梦全书,欲排印出版;但是后四十回的内容很混乱,程伟元自己搞不定,于是把高鹗请来帮忙。

这种推论粗看似乎在理,而且也能解释为什么程伟元急于出书,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完成程甲本。但是解释不了为什么急于推出程乙本?

程甲本刚出来,就开始更改并重新排版印刷,70天左右就出了程乙本。这怎么看都不是书商的行径。书商要谋利,怎么也得把甲本销售出去,收回成本,赚足利润,然后再开始乙本的更改印刷,好再赚一次。

随着程伟元生平资料的发现,程伟元是书商的推论站不住脚了。

2.4 朱淡文的论源

朱淡文在《红楼梦论源》中写到:

程伟元,字小泉,约生于乾隆十年,卒于嘉庆二十三年(1745?-1818?),苏州人,出身于书香世家,素有文名。嘉庆五年三月,爱新觉罗晋昌以宗室之贵出任盛京将军,聘请程伟元入幕佐理奏牍。瑕日主宾诗酒唱和,今尚存晋昌赠程伟元诗九题四十首,见程伟元选编之晋昌《且住草堂诗稿》。据晋昌赠诗:“况君本是诗书客,云外应闻桂子芬。”“脱却东山隐士衫,泥金他日定开缄”。晋昌在诗中鼓励程伟元去考进士,显示程伟元曾取得举人资格。程伟元之中举,大约在乾隆后期。他之搜集、整理、出版《红楼梦》,即可能是在北京等候会试期间所为。

从朱淡文的论述看起来,程伟元并不是书商,也是一介文人,而且素有文名,有隐士之风,中过举人,考过进士,与高官贵族交情很深。这就存在疑问了:程伟元不是书商,为何急着印书呢?他本是诗书客,应该对后四十回书稿的整理补续有兴趣,为什么反而托付他人呢?如果书稿是属于程伟元自己的,出于文人的癖性,他可能会自己整理补续。但假如书稿并非程伟元所有,他是受托于人,不得不急于出书,那么有可能他不得不忍痛割爱,将补续之事转托高鹗。

带着这种思路,我们回过头来,再看程高序言中的鼓担说,就能看出其他意味。程伟元对于底本的来源的说法,可以归结为一句话:底本的来源不可追查!程伟元的意思是:这是我数年积累起来的,有收藏家的、有故纸堆的,年代久远,已记不清了;最近才印书,是因为刚得到十几卷,但这些却是来自于鼓担;挑担者走街串巷,上哪里找去?就算找到,他也未必能记清从哪里收的;所以不必问来源,来源已不可知。程伟元的鼓担说,其实是遮掩之词。

胡适不信鼓担说,认为“世间没有这样奇巧的事!”如果只是从鼓担上得了十余卷,算不上奇巧;但如果把前面的

廿余卷的获得也都算上,才真的是奇巧了!

从脂评可以知道,曹雪芹并未完成全书,所以前八十回定稿被传抄出去了,而八十回之后的书稿应当是自留的编辑本,很可能只有一套。程高序言也说,

书中后四十回

无它本可考

”,也就是程伟元得到的是独一份。让这独一份的书稿散落各处,让程伟元数年间从收藏家处、故纸堆里以及鼓担上,屡次机缘巧合的收集到,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。甚至还不如说程伟元因一次机缘巧合得到曹雪芹的全部书稿,这种可能性还大一些。要么就像裕瑞推断的那样,程伟元被骗子盯上了,屡次设局哄骗他钱财。但程伟元也是有文才的,怎么可能屡次分辨不出稿本的好坏真伪。所以程伟元的鼓担说应该是他的遮掩之词,并非书稿的真正来源。那么程伟元为什么要遮掩?书都印出来了,底本来源还需要保密吗?程伟元倒是不想保密,但是书稿提供者不肯告诉他,也不许他追查,而序言中又不能不说成书过程,程伟元无奈之下,只好采用这种烟云模糊的方法。

从脂评来看,最晚时间的脂评是畸笏叟在辛卯年(乾隆36年,1771年)留下的。畸笏叟是很珍视此书稿的,他应当会在去世之前将书稿传给可靠的人,而要找到喜爱并愿意收藏书稿的人并不难,书稿不像是会失落的样子。

鼓担说这种不靠谱的来源,还容易让人对书稿的真伪产生质疑,但是奇怪的是

不管是程伟元还是高鹗,似乎对于底本的可靠性都没有丝毫怀疑。看程高序言时,就让人产生疑问:当程伟元重价购书稿时,他没有判断其真伪吗?当高鹗在对“漶漫不可收拾”的书稿进行整理,遇到难解之处时,他没有产生疑问吗?但是程高序言中无一字提及真伪判断问题。他们似乎非常确信这就是曹雪芹的原稿。

畸笏叟手里的书稿不明原因的失落,程高对书稿的信任,让我们产生疑问:他们所采用的底本到底是怎么得到的,究竟来自哪里?

2.5 周汝昌的揭秘

周汝昌的《红楼梦全璧的背后》一文,给我们提供了更多的线索。

周汝昌将红楼梦的印刷流传和当时的时事联系在一起,认为程印本的背后有当时的权贵和珅的推手。

吴门花韵庵主的《红楼梦传奇》中有吴云的一篇序文,开头说:“《红楼梦》一书,稗史之妖也,不知所自起,当《四库书》告成时,稍稍流布……”周汝昌受到这条信息的启发,开始关注红楼梦的流布与当时政治背景之间的关系。

顺着这条思路,周汝昌发现了更多信息。嘉庆庚辰(25年,1820年)7月既望,讷山人为《增补红楼梦》作序,写到:“《红楼梦》一书,不知作自何人,或曰曹雪芹之手笔也。……久而久之,直曰情书而已。夫情书,何书也?有大人先生许其传留至今耶!”这条资料显示,红楼梦的流传是有“大人先生”的准许的。高鹗在序言中也提到:“是书词意新雅,久为名公巨卿赏鉴。”高鹗提到了“名公巨卿”。这些说明,红楼梦的流传背后有大人物支持。

赵烈文的《能静居笔记》引及宋翔凤(宋于庭)的一条,写到:“谒宋于庭丈于葑溪精舍,于翁言:曹雪芹《红楼梦》,高庙末年,和珅以呈上。然不知所指。高庙阅而然之,曰:‘此盖为明珠家作也’后遂以此书为珠遗事。”这条信息更是直接指出和珅和红楼梦的关系。

和珅在乾隆45年10月,当上了四库馆正总裁。在和珅的策动下,开馆修书的好事逐步引向了大肆禁毁群籍,并且和珅发明了“删改抽撤”的新办法,对书籍进行篡改。周汝昌认为:

曹雪芹的《石头记》一变而成为程高的《红楼梦》,正是“删改抽彻”政策的实施,其真正的主持者有一位大人先生或者叫名公巨卿——此人正是善于改动原本、假手他人、别著一书、用以进呈讨好的和珅。考察一下,处处合符,般般对榫。宋翔凤的话,揭示了现代人已难理解的历史真实。

而和珅之所以要这么做,有其政治上的策略。周汝昌写到:

钱湘在《续刻荡寇志序》中所说的:“淫辞邪说,禁之未尝不可,而卒不能禁止者,盖禁之于其售者之人,而未尝禁之于阅者之人之心。并其心而禁之,此不禁之禁,所以严其禁。……”和珅延请文士造成“全本”《红楼梦》正是这一策略的实施和榜样。

周汝昌将程印本成书过程放到时代背景中去考量,挖掘出背后有和珅的推手,这段研究周汝昌视为自己对红学的主要贡献之一。的确如此,挖掘出程印本后面和珅的作用,对于红楼梦研究有极大的促进。如果有和珅发挥作用,以查缴禁书为由进行追索,要得到曹雪芹原稿就不是什么难事,所以程高二人采用的底本应该就是曹雪芹原稿。

程印本成书的大致过程,笔者大致认同周汝昌的说法,但是在一些细节上,还是认为其失之偏颇。作为红学家,周汝昌格外看重红楼梦,将红楼梦抬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,认为和珅甚至包括乾隆皇帝是在阴谋篡改红楼梦。但是如果放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,红楼梦不过是一部小说稗史,相对于四库全书收录的那些经典史籍来说,不值一提。和珅一个堂堂四库馆正总裁,如果过于关注红楼梦,只怕会惹人笑话,所以和珅应该是示意手下人去做。官方的支持是暗中的,这也是程印本背后的官方力量隐而无形的原因。

周汝昌过于强调和珅的阴谋,因此推断,“(拿到原稿后),于是他们将八十回以后的原著,全部销毁,另觅‘合宜’之人‘撰成全部’”。周汝昌完全否定了程印本后四十回和前八十回之间的联系,认为后四十回与曹雪芹毫无关系,完全是续书者的伪造。同样的,胡适的考证也存在同样的问题,胡适认为“

高鹗续作后四十回,合并前八十回,先抄成百二十回的“全部”《红楼梦》

”。这样的论断,笔者不能认同。他们二人关注的都是程印本的大致成书过程,至于高鹗或其他续书者如何续书却未予考虑,这也使得他们的推断不够严谨。

2.6 成书过程的分析

综上所述,笔者将程印本成书过程的分析简述如下:

程印本出现的时间,在《四库全书》发行之时。《四库全书》是乾隆皇帝亲自组织的中国历史上一部规模最大的丛书,分为经、史、子、集四部,故名四库。《四库全书》的编纂,对中国古代典籍进行了系统整理,对传统文化进行了全面总结,在文化传承上有重要的作用。但是另一方面,在整理的同时,官方也趁机大批禁毁古籍,并有意篡改古书原文,并引发多起文字狱,为后人病垢。著名学者吴晗叹曰“清人纂修《四库全书》而古书亡矣!”

结合当时的环境和氛围,红楼梦这种稗史能够刊印和大肆流行,不能不说是件奇怪的事!吴兰徵《绛蘅秋传奇》许兆桂序,开头说:“乾隆庚戌秋,余至都门,詹事罗碧泉告余曰‘近有《红楼梦》,其知之乎?虽野史,殊可观也。’维时都人竞称之,以为才。”郝懿行的《晒书堂笔录·诙谐》卷三云:“余以乾隆、嘉庆间入都,见人家案头必有一本《红楼梦》”。红楼梦这样的流行,固然有小说本身的魅力,但没有高层的默许,是决不可能的!

赵烈文的《能静居笔记》引及宋翔凤(宋于庭)的一条,写到:“谒宋于庭丈于葑溪精舍,于翁言:曹雪芹《红楼梦》,高庙末年,和珅以呈上。然不知所指。高庙阅而然之,曰:‘此盖为明珠家作也’后遂以此书为珠遗事。曹实楝亭先生子,素放浪,至衣食不给。”赵烈文虽记录的是传闻,但有确切的来源,来自于宋翔凤。而宋翔凤是著名学者,常州学派公羊学的重要人物。赵烈文在军事上颇有才干,多年为曾国藩机要幕僚。从赵烈文和宋翔凤的身份和为人来看,这条记载初看像坊间传闻,但细想是极为可信的。

乾隆45年10月,和珅当上了四库馆正总裁。红楼梦一书

脍炙人口,传抄已有二三十年,在庙市价值极高,王公贵族家也多有收藏,和珅不可能不注意到此事。红楼梦不算正经书,要不要禁毁正是

和珅职责范围内的事。从和珅的诗集《嘉乐堂诗集》中很多诗句中有红楼梦诗句的影子,可以看出和珅是喜爱红楼梦的,和珅应该并不打算禁毁红楼梦。

高层的态度不明时,人们还会有所顾忌。比如,

朱邸”文学书画圈中的代表人物宗室成员弘旿,就在手批永忠三首吊雪芹诗说:“此三章诗极妙。第《红楼梦》非传世小说,余闻之久矣,而终不欲一见,恐其中有碍语也。”弘旿虽知此书但顾虑其有碍语而不愿去看。如果和大人也喜爱红楼梦的消息传出,那人们还有什么顾忌的?红楼梦本来就大受欢迎,其传播的势头就难以遏制了。

和珅不打算禁毁红楼梦,但也不能放任自流。如果造成混乱,引人非议,自己还是脱不了干系。那么妥当的办法就是给出定本,对传播进行控制。以官方的途径做这样的事并不妥当,只能是官方暗中推动,采用民间自发的形式。合适的人选当是对红楼梦感兴趣、有文才此时又有闲暇之人,这样事情才会办得又快又好。

程伟元出生书香,素有文名,当时应该在在北京等候会试。程伟元序言中说自己到处收集红楼梦残卷,此事可能为真。就是因为痴迷红楼梦,程伟元被选中,成为主要负责人。程伟元搜集、整理、出版《红楼梦》,当是受托于人。

从脂评可知,曹雪芹稿本在乾隆36年辛卯年时应该在畸笏叟手里。到乾隆56年出程甲本,相隔20年。就算畸笏叟已不在人世,也会将稿本转交给可靠之人,稿本应该不会失散各处。若果真失散在各处,别说程伟元不可能收集,就是和珅多派人手,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收集齐全。曹雪芹的稿本应该在某个与畸笏叟熟识的喜爱红楼梦的人手里。

程伟元靠自己是很难找到八十回之后的稿本的,但是有和珅的职务之便,就很容易了。以查缴禁书为由进行追索,谁敢私自存留,所以程伟元拿到的就是曹雪芹的原稿。

程伟元“

欣然翻阅,见前后起伏,尚属接榫,然漶漫不可收拾”,八十回之后的文本需要收拾,

于是程伟元找到同样痴迷红楼梦并且当时也有闲暇的高鹗,“分任之”。程伟元序言中写到“

及同友人细加厘剔,截长补短,抄成全部,复为镌板,以公同好,红楼全书始自是告成矣。

”程伟元所说的“友人”当然包括高鹗,但不只是高鹗,应该还有其他人,包括抄写、校改、排版等人员,这是一个团队。书稿完成后,排版印刷有官方暗中支持不是问题。在大家通力合作之下,不到一年的时间,大功告成。程伟元是总负责,高鹗负责的是后四十回文本的整理、删改、补续等工作。因为高鹗的工作也非常重要,所以成书之后是程伟元和高鹗共同作序。

和珅不想承担红楼梦流传的责任,他需要找护身符,于是要让乾隆皇帝认可。程甲本出来之后,又迅速推出程乙本,可能是和珅大人提出了修改意见,所以有关人员迅速更改,立刻重新排版印刷。和珅给乾隆皇帝呈上的当是程乙本。

程乙本序言中写道“初印时不及细校,间有纰缪。今复聚集各原本详加校阅,改订无讹,惟识者谅之。”这个迅速推出程乙本的原因,恐怕是虚言。而程高在写“是书词意新雅,久为名公钜卿赏鉴”时,恐怕想到的是和珅大人,因而对自己题序署名之事,做出谦恭之态。“向来奇书小说,题序署名,多出名家。是书开卷略志数语,非云弁首,实因残缺有年,一旦颠末毕具,大快人心,欣然题名,聊以记成书之幸。”

周汝昌戏称“乾隆皇帝是最早的索隐派大红学家”,其实乾隆皇帝未必是要索隐,其曰:“此盖为明珠家作也。”到底是乾隆皇帝自己想到的,还是和珅诱导的,还不一定。但是和珅需要对红楼梦的本事给出定论,有了定本还要有定论,才不会混乱。和珅将乾隆皇帝看过红楼梦,并认为是明珠家事的风声传出去。人们知道皇帝并不认为此书有何不妥,还饶有兴趣的谈论其本事,那么就无人会对程印本的流行提出异议,和珅自然就没有干系了。

有意思的是,

用程甲、程乙原印本的互相校对,发现程甲本和程乙本所用的木活字,是全部不一样的,版框及字之间的割线形状也不同。由此可见,程甲、程乙是两个基本上同时启动,并列进行着的本子,彼此各自修改排版,互不相扰。而且奇怪的是程乙本很长时间不被人注意,程甲本却一再被人翻刻,一百三十多年中流行的都是程甲本。按序言说程乙本比程甲本完善,而且两者相隔时间很短,为什么弃乙本不用而用甲本?我们是否可以认为,程乙本其实是专门为和大人准备的?程高等人事先就预料到和大人会提意见,所以专门备了一套。程甲本出来,没有太大问题就刊印并流传开去了。和大人的意见就用程乙本去改,改好改坏都无所谓,和大人想改成什么样就改成什么样。程高序言所写的更改原因只是虚言,他们其实还是认为程甲本更好!

3 还原的可行性分析

我们对程印本的成书过程进行研究,目的是要探寻程印本后四十回与曹雪芹原稿的关系。从上述分析,我们可以推断出后四十回的底本应当是曹雪芹原稿。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,程印本后四十回到底保留了多少曹雪芹原稿,我们有没有可能将高鹗续书改写回来,还原曹雪芹原本。

程高序言有多处虚言:对底本的来源以鼓担说进行遮掩;对出书以“以公同好”为名;对二次印刷以“

改订无讹

”为由。这些虚言可以通过其他资料进行补正。在文人看来,为什么出书并不重要,这些虚言无伤大雅,重要的是书中的文字内容。序言最实在和有价值的地方,是对书稿文字内容如何补续,如何完成的说明。

序言声称:“是书前八十回,藏书家抄录传阅几三十年矣”“各家互异”,书中后四十回“无它本可考。”这些都为版本研究所证实。对于后四十回的底本,程高写道:“

见其前后起伏,尚属接榫,然漶漫不可收拾。及同友人细加厘剔,截长补短,抄成全部”“惟按其前后关照者,略为修辑,使其有应接而无矛盾。至其原文,未敢臆改,俟再得善本,更为厘定。且不欲尽掩其本来面目也。”

从序言看来,程高只是做了些整理、修辑工作,似乎工作量并不大。但如果是这样的话,这些工作脂砚斋早就做了。

从脂评可以知道,“书未成而芹已逝”,曹雪芹并未完成全书。并且此书第一回提到,书稿“披阅十载,增删五次”。在长时间的创作中提到的五次增删,应该不只是字词段落的更改,应该是涉及构思布局的较大的调整。如果把脂评本前八十回看成是第五稿,那么后四十回的原稿当是第四稿。第四稿和第五稿之间恐怕有不能衔接的地方,甚至还有需要增写的部分。而且曹雪芹原稿早有遗失,畸笏叟在多处脂评中提及。【茜雪至“狱神庙”方呈正文。袭人正文标目曰“花袭人有始有终”,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,与“狱神庙慰宝玉”等五六稿,被借阅者迷失。】【惜“卫若兰射圃”文字无稿。】【叹不得见玉兄“悬崖撒手”文字为恨。】古人作文字以谦虚为美德,所以后四十回的补续工作可能并不像程高所轻描淡写的那样。

但是如果像某些红学家认为的那样,完全是续书者的创作,与曹雪芹毫无关系,也是不可能的。四十回的内容怎么可能在几个月内就全部完成。考虑到高鹗前面要整理书稿、理清思路、构思布局,后面要排版印刷,高鹗能够用于补续的时间实在有限,所以更改量不会太大。高鹗会尽量减少创作的部分,能用的材料尽量使用。这样看来,程印本后四十回的绝大多数内容应该是来自曹雪芹原稿。

我们可以设想一下高鹗会如何续书?高鹗是奉命续书,自然不会去琢磨曹雪芹的思想,而是会按照当时人们能接受的大众化思想,并赋予一定的教化意义。也就是善有善报、恶有恶报;善者修缘、恶者悔过,终能家道复初;情思缠绵、陷于情海者,不会有好结果。以此为基础,将底本进行整理、编排,用文字将其补缀连接起来。其中必然有更改、补续部分,实在放不进去的,就删掉。最后拼凑出大体完整的,符合大众心理、满足官方要求的全本。

对于后四十回到底是不是或有没有曹雪芹的文字,一直争论不休。有人侧重于后文与前文某些情节相互呼应,文字用语极为相似,而认为是曹雪芹的文字。有人侧重于人物性格差异巨大,情理不通,而认为与曹雪芹毫无关系。其实后四十回既有大量曹雪芹的文字,又不是曹雪芹的思想,双方都有道理。后四十回既是曹雪芹的,也不是曹雪芹的。

而我们要还原曹雪芹原本,就要反其道而行之。从前八十回文本内容研究曹雪芹的思想,探寻其整体构思,将程印本后四十回作为资料,加上脂评的提示,还原出曹雪芹原本的全貌。

4 结束语

综上所述的分析,笔者认为程印本的形成是官方暗中推动的民间自发行为。程印本中后四十回的底本是曹雪芹的原稿,高鹗对其进行了整理、编排、删改和补续。高鹗补续所用时间很短,改动有限,所以后四十回中有大量曹雪芹的文字。正因为如此,我们有可能经过分析和整理,将高鹗续书改回来,还原曹雪芹的原本。

分析推断得再有道理,也是从外部论证,是间接的。只有真正完成还原工作,才能平息无谓的争论,进而真正推进红楼梦的研究。笔者愿与同道之人在这方面共同努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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