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,女儿国的国王,仪态万千,国色天香。
若说人生还有什么遗憾,那便是国中皆女人,没有情缘享受人间风月。
那一天,忽有人禀报,来自东土大唐的高僧求见。
大唐?她曾听闻它的强盛。
据说,唐王朝国中百姓安居乐业,四方来归,不少异族去长安城中经商、游学,甚至做官。
那是怎样繁华簇拥的国度啊?来自大唐的高僧,又会是怎样的人物?
她思忖着,赶忙让人请入殿中。
他来了,身披红色袈裟,气质卓然,庄严持重,神情泰然。
在宫女的带领下,他由远及近,她忍不住对他看了又看。
“贫僧唐三藏参见女王陛下。”
一声拜见后,他端立朝堂,双目低垂,等她回应。
可不曾想,他如洪钟的朝拜声竟不曾将她从迷醉中惊醒。
她还在看他,看他……
臣下、宫女都觉察到了她的异常,她们偷偷笑她。
久等却得不到回应的他再次参拜:“唐三藏参见陛下。”
没有应答。
三拜:“贫僧唐三藏参见陛下。”
依旧没有应答。
太师终于发现了这场小小的戏剧冲突,她提醒女王:“陛下……陛下……”
太师的声音,终于将她从痴迷中唤醒。
意识到自己的失礼,她不好意思地浅浅一笑,终于说出了那句早就应该说出的:“快请高僧上座。”
此时,他提出了自己的需求:请她在通关文牒上加盖宝印,好让他继续西行之路。
打开文牒,她并不关心盖印的事情,反而在捕捉他的私人信息:原来他俗姓为陈,是唐王的御弟,原来他也曾与红尘牵连……
她突然心头一动,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,扣下文牒,然后让人安排他和他的徒弟去驿馆休息。
回到后宫,她默画下了他的形象,一笔一划里都是心中涌动的情波。
太师来见她,她把心中的秘密向她吐露:“愿以一国之富,招他为王,我为王后。”
太师是善解人意之人,立马答应去说亲。
太师离开后,对着他的画像,她盼望着,想象着……
或许是恋得太痴,她竟做了一场绮丽的梦。
梦中,他还了俗,他们相伴相随,斜倚栏杆,看鱼儿戏水……
如果这一切都能成真,该有多好。
太师回来了,禀报说御弟哥哥误饮了子母河的水,有了胎气。
她觉得好玩又好笑,忍俊不禁。
得知他已经落胎,她便顺势让师徒四人移居至御花园,这样,她才有更多的机会看到她的御弟哥哥。
他来了,她更加难以掩饰自己的感情。
她邀请他一起游春。
亭台楼阁,绿树红枫,莺啼柳绿,多么美好的人间啊!
她向他悄悄表明心意:
“你看那戏水鸳鸯,如胶似漆,多么欢快!”
“为什么天地间的鸟啊,蝶啊,都要成对成双呢?”
“御弟……哥哥,不去取经行不行?”
看着她含情的双目,感受着她含蓄却热烈的深情,他无法回应。
他早已将自己献给佛祖,情天恨海,再也与他无关。
出家人原本不应该打诳语,他也一向如此,可这一次,他似乎没了底气。
他不敢看她炽热的双眸,不敢回应她的暗示,只能假装看不懂,听不懂,急切地想要离开。
她懂得他的坚定,可她也有自己的坚定。
那一晚,她让太师将他诓骗到寝宫中,美其名曰带他看国宝。
帷幔中,她身影婆娑,曲线动人。
他看了一眼便急了,慌忙解释道歉:是太师邀他看国宝,不曾想竟误闯女王寝宫。
纱帘缓缓打开,她说:“御弟哥哥,那就请观赏国宝吧。”
他只看了一眼,片刻震惊之后,便再也不敢看。
她看出了他的窘迫,打趣道:
“难道在御弟哥哥眼里,我还算不得国宝吗?”
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她邀请他坐下讲话,然后去剪灯花。
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移动,是无意,也是自然而然。
她一回头,含情的双眼正对他追随的目光,他差一点掉进她的深眸中。
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他后怕,也羞愧,双颊通红,赶紧闭上眼睛,再也不敢睁开。
对于他的失态,她并不介意,反而粲然一笑。
她大胆而直接地对他表白,他愈加紧张,额头沁满了汗珠。
她说想与他双宿双飞,他说贫僧四大皆空。
她说:“你说四大皆空,却紧闭双眼,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,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……不敢睁眼看我,还说什么四大皆空啊?”
他终于睁眼看了她,看到她眉目如画,眼似秋波,面若春桃。
他再一次怔住了。
那被他忘却已久的尘念,蠢蠢欲动。
他赶紧让自己醒悟,念一声“阿弥陀佛”,擦一擦额头的汗,再一次紧闭双眼。
任她一声声呼唤“哥哥……”
“世间安得双全法,不负如来不负卿?”她一次次主动,他一次次拒绝。
她终于受伤,问:“哥哥,你难道真的不喜欢我吗?”
他只得解释,自己已经身许佛门,又与大唐皇帝有诺言在前……
末了,他红着脸看了她一眼,许了她来世情缘。
来世……她不想要来世,只想要今生!
她的柔情蜜意,她的温言软语,让他几乎难以招架……
就在他不知怎么办的时候,一阵妖风卷走了他。
那是早就藏在宫中的蝎子精。
原来蝎子精也对他有想法,想把他据为己有,幸好有徒弟相救,他才幸免于难……
经过一番折腾,她终于明白,情意绵绵留不住他,暴力蛮横也无法让他屈服。
纵然红尘恩爱、比翼双飞是美事,但他有更大的宏愿。
“留人间多少爱,迎浮世千重变。”罢了罢了,既然他去意坚决,她如何能再挽留,就放他去取真经,放他去解救芸芸众生吧……
她终于在通关文牒上盖下了宝印,送他出宫。
相见时难别更难,看着他坚定的神情,她胸中纵有千种柔情,万般不舍,又该如何言说?
彼时,他一定懂得她的心意,但他只能坚定地转过头,骑上白马,向西而去。
只是,不知道当哒哒的马蹄声飘扬在取经路上的时候,他是否还会记得,有一个多情的女王,曾一声声轻唤他“御弟哥哥”?
“与卿再世相逢日,玉树临风一少年”,御弟哥哥,莫忘了那来世之约呀!
(完)